继看空全部,便要能将全部放下,能放下全部,始能自尘缚中得大脱节,能脱节始能得悠闲逍遥也。人生大病,主在看不开实习花花世界,放不下四大五蕴情识种子,为万有所迷,为尘缘所缚;不误于功利,便误于声色,不误于情欲,便误于存亡。终身老是奔劳于迷途中,执着一个实习,神往一个将来而不能放下。能将各种尘缘,一齐放下,则自能表里无累,天然清灵悠闲,无论处任何地步,专心老是风恬浪静,夸夸其言!惟这是一种大身手,要能有此大身手,便需求一种大涵养,并加一番大历练方可。
学
佛学仙学圣人,首宜看有空,放得下。净全部看空,看得
四大皆空,五蕴皆空,万有皆空。将全部放下,放得一丝不挂,一干二净,一相不着,恰似大死一番,大休歇去,方为了当!仙佛圣人本来面目,即在斯矣。一般人所最丑陋空最难放下者,为赋有、为功利、为权位、为己见、为妻室,为儿女、为欲、为爱、为贪、为气,为情、为色、为人我。千万亿人致使恒河沙数人,所最丑陋空者,而我能空之,所最难放下者,而我能放下之;所最难堵截者,而我能堵截之,最难舍弃者,而我能舍弃之!此等大知见,大慧悟,大气势,大方法,非大英雄大好汉大圣人,又何能做到!即此便已超人一等矣!古哲有诗云:身世蜩变冀,六合马一毛。又云:全世界尽从忙里过,谁人肯向死前休。能放下,即能休歇;能休歇,便能放下。
要能放下全部,莫过于禅门无念无心之教,要在使此心不动。道门之寂心处死,亦主在使此心孤寂恬澹,撼之不动罢了。能全部放下,则自能寂然不动;能寂然不动,亦自能全部放下。放下功利,放下苦乐,放下赋有,放下毁誉,放下人我,放下存亡,能万缘放下,放得干干净净,一干二净,光溜溜,一丝不挂,则自可一念不生。一念不生,则此心自寂然不动。寂然不动,则自可感而遂通。根柢在此,妙用在此,入道在此,神通在此。人之所难能者,在可贵其全部放下耳。得丧昏其智,胜败泯其德,百务萦其心,万事挠其神,永无片时休憩,永无片时安静,又何可得有清明在躬之时?是故功名心、好坏心、苦乐心、得失心、人我心、爱憎心、对错心、胜败心、寿夭心,存亡心等,均生于其心。生于其心,即害于其心,而举心即错,动念即乖矣!此各种心中,尤以功利心最难放下,最丑陋破。养真集有云:名为造物之所深忌,利是情面之所必争。故功利杀人,甚于戈矛。何也?戈矛杀人,人知避之,功利杀人,死而不悔!此言说得彻骨透髓,读之当知所以深省矣。
儒家总喜用以全国为己任教人,以全国为己任,要在担得起,孰知仅仅担得起是不行的,一同需能放得下,老是真圣人之道。担得起,是就任事上讲,放得下,是就入道上讲。人如只知一味承当,而不知放下之妙用,便犯古圣所谓知进而不知退之弊,难能卷舒自若,进退自若矣!道家教人要你先能放下全部,能放下全部,继能担起全部,能放下全国,继能担起全国。此乃离全部用,即全部用之微旨也。担起易,而放下难;勇于任事易,而勇于放下难。张良辅刘邦得全国,这是能担起也;及刘汉得全国,即从赤松子游,视赋有如蔽履,此其勇于放下也。范蠡辅勾践灭吴王,及夫差既灭,即辞相印而浮于海,隐姓埋名,三致巨富而三散巨财,此亦为其能担起而又能放下也。与韩信,文螽之仅仅能担起而不能放下者,便有截然不同矣!
是故学仙佛圣人之道,总贵能放下全部;不能放下,既碍心,又碍道。一味承当,就是一味发散;能放下,就是收敛。道家修持,贵收敛不贵发散,贵翕聚不贵封闭,贵成己不贵成物,贵成内不贵成外。心灵之锢,性灵之滞,皆由役于世用所构成的。役物而不役于物,用世而不用于世;是担起亦是放下,是放下亦即担起,在此等地步中,任全国之大任而若无任,执全国之大道而若无执;专心老是虚灵明静,天清地宁,正守一念灵明,性光天然盎发,道亦悠闲其间矣,如是则易有以尧舜之尊,易吾曲肱之乐,不为也之概矣!必如是才调洒脱!才调悠闲!才调逍遥!
学道而不能万缘放下,透体掉落净尽,见到本源;则纵是读完古今亿万卷书,行遍全国亿万里路,就入道言,老是透网金鳞犹滞水,猿猴化去尾难逃,焉能有成有证?
放下之教,就是要你莫执着。执有则滞有,执空则滞空,执中则滞中;执事功则滞事功,执人天则滞人天,执道规则滞道法,执存亡则滞存亡,执以前如今将来三世则滞三世;无所不执,则无所不滞;一无所执,则一无所滞。必如是,方能透入太虚悠闲行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