耀目光明
前天晚上,宗萨仁波切慈悲接待了我们这些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。
一开始还蛮有点尴尬的,因为除了一上来的顶礼寒暄与同学们对仁波切的一番溢美之词之外,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。有人说,仁波切你的书在大陆卖得可火了,我就买了一百五十多本送朋友。仁波切说:哦,是吗?怪不得卖得火,原来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啊。有人说:仁波切你应该去电影学院讲课,那里的老师都非常喜欢你。 仁波切说:哦,是吗。 又有人说:仁波切你的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,我们都热切地等着看呢!仁波切说:哦,是吗?可我觉得我有点江郎才尽了。 然后就是沉默。偏偏这个时候还停电了,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,大家就在黑暗里沉默着。哈哈哈,想想真好笑!面对这么不客气、不矫饰、不伪善的仁波切啊,我们的客套和虚伪,一点都用不上了,彻底废了武功!
宗萨仁波切不会跟你假装热情,也不会因为怕尴尬而说些有的没有的,只是静静地坐着,跟白天的妙语连珠判若两人。后来仁波切只是简单地问了问:你们以前来过尼泊尔吗?然后说:你们知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尼泊尔有多美?没有那么多房子,都处都是稻田和香蕉树,然后就是大大小小的佛塔
真是奇怪,面对自己如此崇拜又充满感激的宗萨仁波切,多多也完全没有什么想说的,只是觉得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挺好的,没有什么要表达或者表现的,也没有任何的疑问,坐在地板上,看着仁波切的大黑影,心里觉得真安宁,真自在。
后来在大家还在说着一些有的没有的之际,仁波切突然问了一句:你们这些人里面,有没有修道教的?大家面面相觑,都摇着头,不知道仁波切什么意思。仁波切又问:那你们认不认识修道教的人呢?我真的很想找一个懂道教的人讨论一下《道德经》,我觉得《道德经》真的是太好了!于是乎,大家开始纷纷推荐一些据说很懂道教的人。也不知道仁波切听懂了他们说的没有,只见他默不作声,很有耐心地听着。
多多也没怎么在意听别人说什么,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,就忍不住打断了正在进行的谈话:仁波切,你觉得道家所说的道与自然,是不是跟佛家所说的法身很像呢?仁波切的大黑影转过了头,也许是看着我?说:我也不知道啊,所以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。
我接着说:道家很提倡无为,我的很多学佛的朋友也很爱讲无为,可是我总觉得他们所以为的无为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仁波切说:嗯,无为是最难做到的。(doing nothing is the most difficult thing!)
我说: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?
仁波切说:Oh! You should do everything,and then youll know how to be doing nothing!(哦,你要无所不为,然后就知道如何无为了)
我说:仁波切,您是说,一开始我们无所不为,而且结果是我们将会无为,这是怎么一回事呢? 您能解释一下吗?
仁波切说:哇,这是一个大问题,要解释这个问题,要不然就是给你讲大圆满,要不然就是给你讲大手印。
我赶紧说:哦,那就来谈谈大手印吧!
仁波切笑了,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在黑暗中热切的眼神,呵呵,最终他说:好吧,既然你问了,我就说说。
接下来,仁波切用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,给予了我们非常珍贵、精要又核心的开示。我不能说那是一个佛法开示,因为仁波切一直在解释无为,但显然那也不是关于道家的开示,也许应该说,那是关于实相的开示吧。多多已经不能完整而准确地复述这一次开示了,只能将那些给予了自己很大启发、所以被记下来了的话语跟大家分享,然而那肯定不是仁波切所要开示的全部,肯定还有很多能给予其他人重大启示的话,被多多那有限的、狭隘的心所忽视了,先忏悔!
仁波切说:
一切的一切,归根究底,还是在信上,不管是宗教上的,还是科学上的,都是基于信。哪怕是最最具有批判性、怀疑性的人,当他去批判、怀疑别的信念、理论、意识形态的时候,其实也是基于他自己的信,首先他相信自己的理由,然后再去批判别人的。
例如《中观》,也许我们还可以通过学习、分析、辩论,来对它产生一点点理论上的了解,可是对于像大手印,你是知道的,我们几乎不能通过理论来学习,因为那是超越语言的实相。
有这样的一个故事:有一天当帝诺巴和那洛巴走在路上,一个国王和王后迎面而来,那位王后非常的漂亮。帝诺巴要求那洛巴上前去捏那位皇后的屁股,而那洛巴真的这么做了,结果遭来一顿爆打。你们要知道,那洛把他不是白痴啊,他可是那烂陀大学的教授!可是在这么多人里面,他选择了相信蒂诺巴这个整天吃生鱼的疯子。
一开始,我们什么都不信,然后我们开始相信一些些东西,最后我们总得相信一两样东西。
然而,我们却不肯相信实相原来是那么的简单。顶果钦哲仁波切说过:我们就像一群口渴的人,到处去寻找水,我们自己手里捧着一大块冰,然而我们却不肯相信,冰融化掉之后是会变成水的。我们不肯相信,当我们看到这个的时候,(宗萨仁波切挥动这手里的黄色哈达)这就是心本具的智慧,我们只相信,我们看到了哈达。寂天菩萨说:在念头与念头之间,那里就有佛。然而我们不相信,就这么简单,我们到处去寻找佛,我们要找那发光的、伟大的、灿烂的佛。我们不知道,因为佛离我们太近了,所以我们根本看不到他,就像我们看不到自己的眼睫毛一样。
因为我们不相信这是一个梦境,所以我们需要做一切,礼拜、念诵、打坐,一切一切来让我们认识、证明这不过是一个梦境。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能接受,这不过是一个梦,就不用做这些了,然而去接受这一点是这么的困难,所以诸佛菩萨才要设计那么多的法,那么多的道,来让我们去修。这,就是诸佛的慈悲,他们一直在陪我们玩这样的一个游戏。但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游戏。
那天晚上,仁波切说的其实远不止这么多。那是一个特别的晚上,宗萨仁波切在那个停电的晚上,在黑暗中缓缓地、仿佛自心性中流露一般,为我们开示了最究竟的法,虽然无知的我也许只能从中汲取百千万分之一的法义,然而那已经,是黑暗中的一道耀目光明。
顶礼宗萨钦哲仁波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