研究《周易》，绕不开“鬼神”。这就好比是百家菜里的一把盐，味道的灵魂就在这里头。用《易传》里的话说，一阴一阳谓之道,道之外，可不就是阴阳不测之鬼神么……
你仔细品《易传》，它有十余处言鬼神。如“凡天之数，五十有五，此所以成变化，而行鬼神也”；再有“精气为物，游魂为变，是故知鬼神之情状”等等。巧的是，“魂魄”二字皆为鬼部。看来哲学上追寻人之“本体”迷踪，也与之相关。何为“魂魄”？或许在《礼记》中能找到一些端倪。《礼记·外记》讲，“人之精气曰魂，形体谓之魄。”原来，魂魄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神秘，而是讲“形气”的？这让笔者莫名想到了地书“在天成气，在地成形”的宏论，这就归到了阴阳二气的境地，你说这唯心么？《黄帝内经·灵枢》又补充道：“魂魄毕具，乃成为人”。说白了，魂魄本是人之精气所聚，人死魂魄气散，便游走于外。那么问题来了，如果说人死魂魄气不散，陨星虽毁而成石，又作何解释呢？这便是本文所要探讨的紧要问题。
《易传》言鬼神者，在多数人看来，莫过于“外传传闻”。终究，还是要回归到《易经》卦爻之源头，才有说服力。《易》经文言鬼神，不过既济“高宗伐鬼方，三年克之”与睽卦上九之“睽孤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”二则。“高宗伐鬼方”的“鬼”说的是殷商时的方国鬼方，此“鬼”除了是地名，更是一种图腾，一种文化符号；而睽卦爻辞“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”之说，才是《易》公开“讲鬼话”的最佳例证。
关于《易》之“鬼方”一说，笔者旧文“神无方而鬼有方”已做过详细解读，本文专论周易睽卦所藏的阴阳不测之物。睽卦上九爻说：“睽孤，见豕负涂，载鬼一车，先张之弧，后说之弧，匪寇婚媾，往遇雨则吉。”“见豕负涂,载鬼一车”怎么到底怎么回事？很多易学家解读为，有人看见背上沾满泥巴的一头猪吃力地拉着一个车子，车子上全是“鬼”！这个解读可够吓人的，这近似幻觉的说辞，对无神论者而言，会觉得荒诞，甚至于可笑，连易学大家孔颖达在《周易注疏》里也讲：“‘载鬼一车，先张之弧，后说之弧’者，鬼魅盈车，怪异之甚也”。宋理学家朱熹说：“载鬼一车，差异底事也”。什么是“差异底”事，简而言之，就是说不清楚。《周易易解》上也说：“见鬼一车，怪事也”。诸如此类的解读，代表了大多数易学家的观点。可见三人成虎、三豕涉河，说的人多了，也就变成了所谓的共识。然而，很多人却忽略了睽卦六条爻的整体性和关联性，一股脑地接纳了“鬼魅盈车，怪异之甚”的观点。以至于后来，“载鬼一车”演变成了一个成语，顾名思义，十分荒诞离奇。
真有这么荒诞离奇么？我看未必。唐易学大家李鼎祚在其力作《周易集解》中引用了汉易家虞翻的说法，虞翻说“坤为鬼、坎舆为车，其变在坎，上与三应，三不正……”并说，鬼车与礼为魂车。显然，虞翻以取象来搪塞其辞，“魂车”又为何物？李鼎祚也没做出解释。好在《周易集解》提到了爻辞应位说，虞翻所说的“上与三应”说的是睽卦三爻，睽三爻说：“见舆曳，其牛掣；其人天且劓，无初有终”。大家注意到没有，睽卦三爻并未说车，而直言车座（舆）。舆也代指牛拉车或马拉车。这个“舆”字，大有玄机。遗憾的是，大家只认得到“舆”，而没有联想到二十八宿之一的“舆鬼”（鬼宿）。其实，“见豕负涂，载鬼一车”之说，史料中已有了答案，只因为很多人沉迷于易理释义、句式翻译，而忽略了观象，正如尚秉和所说“未见象而未敢解易”，正解就这样无情地被抛弃。说到正解，很多年轻人不讲易德，动不动就说自己解开了《周易》的神秘地面纱，破译了千古之谜。搜公众号，中国风水研究会，作者周庄狂鹤。不过笔者此说，确实有章可循，有史可依。
《史记·天官书》：“舆鬼，鬼祠事；中白者为质。”天文释证说：“鬼宿中白色如粉絮者，谓之积尸，一曰天尸，如云非云，如星非星，见气而已”。读到此处，或许大家已经明白，文章开头先述“人之精气曰魂，形体谓之魄”的真正用意了。所谓“见豕负涂，载鬼一车”，说的是一个额头上刻了字的人在雨天的亲身遭遇而已。此话怎讲？
你再瞅瞅睽卦三爻爻辞“见舆曳，其牛掣；其人天且劓，无初有终”之说。这里已经明示了，说是这个额头上刻了字，有过不寻常经历的人突然刹车，掣住牛缰绳。他为何要这样做呢？睽卦上九爻说得很清楚，“睽孤，见豕负涂，载鬼一车，先张之弧，后说之弧，匪寇婚媾，往遇雨则吉。”原来，有人结婚，迎亲队伍望见那个驾牛车的“其人”，误以这人要抢亲，便开始慌。“先张之弧”，说的是迎亲队伍剑拔弩张的情形。就在这时候，有人见到近处的小猪背上有泥，所以说“见豕负涂”。将要成婚的非（匪）寇仰观天象，果然南天之鬼宿凝聚着尸气。因鬼宿四星，其形四方，恰如车座（车舆），故取此象。看来，快要下雨了，“见豕负涂”是个好兆头。再派人问赶牛车那人，说只是路过，不是来捣乱的。非寇大喜的日子，想图个吉利。于是乎“后说之弧”，这里所说的“弧”与“先张之弧”的“弧”有别。李鼎祚《周易集解》将“后说之弧”的“弧”解读为“壶”（酒壶的壶），此解甚合我意。可不就是赶车的“其人”与非寇握手言和，把酒言欢么。睽卦六三爻“无始有终”，说的是那个不知来处，经过此地的奇人有惊无险。不仅如此，还遇见了好事，沾了非寇的喜气。“匪寇婚媾，往遇雨则吉。”一场雨化解了一场误会，婚事得以继续，还交了个来自远方的朋友，好事连连。
自古注解周易者难计其数，不乏易源自天文之说，然《易》之爻辞独一言天文者，却被易家忽略。由此可知，“见豕负涂，载鬼一车”，不过是善观天象者见舆鬼占吉凶而已。见南天鬼宿白色凝气，有什么好恐慌的，天降甘霖、洞房花烛皆为喜事，这可好，“他乡还遇故知”。结果怎样，不言而喻。
那么问题来了，《易》云鬼神阴阳不可测；有说“精气为物，游魂为变，是故知鬼神之情状”。鬼神到底可不可测，能不能知乎情状？笔者本愚钝之人，近苦思之，仍不得玄奥之一二，故请高人点拨，望方家不吝赐教。
神无方而鬼有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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