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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自杀阴影中走出来的屠夫自述:成百上千对眼球有时仍然会浮现在我面前,它们正盯着我看

素易购GoVegan

以下为阿希莎·纳格什的口述


从孩提时代起,
我就梦想当一名兽医。
我想象着跟淘气的小狗玩耍,
安慰受惊的幼猫。
因为我在乡村长大,
我还想象着给农场里
患病的动物们检查身体。

我对未来的设想如田园诗般美丽,但事实却并非如此。反之,我最终来到了屠宰场工作。

我在屠宰场干了六年。我的任务可不是照料患病的牛儿,而是负责确保每天屠宰250头牛。

不管食肉与否,大多数英国人从未进过屠宰场,而他们也完全有理由不去。这些地方肮脏污秽,地上遍布动物粪便,墙上沾满了斑斑血迹。动物内脏随处可见,你可以闻到它们的气味。

那种气味……你一进去就会扑面而来,而且冲得要命、挥之不去。垂死动物的气味会像水汽般始终包围着你。

凯蒂·霍里奇插图

谁会想去参观那种地方,更别提在那里工作了。

对我来说,那是因为此前我已经在速食工厂等食品行业工作了一二十年,所以当一家屠宰场请我担任质检经理,直接与屠宰工们一起工作时,我觉得这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跳槽而已。当时我已年逾不惑。

上任第一天,有人带我参观了屠宰场,向我讲解了工作流程。最重要的是,他们直言不讳地反复询问我是否感觉还好。他们解释说,在参观时有人会晕倒,这种情况很常见,而他们很看重参观者和新员工的身体健康。我觉得自己还好,只是感到恶心,但是心想我迟早会习惯的。

然而,我很快便意识到,我无法假装我只是换了个工作而已。我相信并非所有的屠宰场都是这样,但我所在的这个屠宰场是个残忍、危险的地方。即便屠夫们在击昏牛时严格遵循工作流程,在把它们吊到屠宰机上时仍会被不停抽搐的巨牛踢中,这种情况屡见不鲜。同样,那些待宰的牛们也会感到害怕和恐慌,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十分可怖。如果你站在一头牛的身旁,你就会知道,这种动物的确体型庞大。

就个人而言,我并没有遭受任何身体伤害,但是却受到了心理打击。

屠宰场里没有窗户,宛如一个巨大的盒子。日复一日,我在里面工作的时间越长,就越觉得胸口压抑难当,仿佛有一团灰色的浓雾笼罩着我。到了夜里,我总是恶梦连连,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白天目睹的恐怖景象。

在屠宰场工作时,你必须熟练掌握一项技能,那就是与动物们脱离瓜葛。面对死亡与痛苦,你会逐渐变得麻木。你不再把牛看作一个完整的生命,而是把它们分解开来,当作一个个用于出售的、可以食用的部分。这项技能不仅会让工作变得轻松一些,而且对于生存来说必不可少。

不过,有些东西的力量足以击溃这种麻木。对我来说,那就是动物们的头颅。
在屠宰流水线的末端,有个硕大的废料桶,里面装着数以百计牛头。每个牛头都已经被剥了皮,能出售的肉质会被全部剔除,只剩下一样东西——眼球。

凯蒂·霍里奇插图

每次经过废料桶时,我不禁感到成百上千双眼睛在盯着我。在它们当中,有些是在控诉,因为它们知道我参与了对它们的杀戮。还有些是在恳求,好像我能重回过去,拯救它们。恶心、恐惧和心碎的感觉一股脑儿涌上心头。我感到非常内疚。第一次看到这些牛头时,我竭尽全力才没有吐出来。

我清楚其他一些工人也感到了同样的困扰。我永远忘不了上任数月后发生的一幕——一个小伙剖开一头刚刚丧命的母牛的腹部,准备掏出内脏,里面突然掉出一个小牛的胚胎,原来母牛怀孕了。他立即大叫起来,狂挥着手臂。

我把他带到一间会议室,好让他镇静下来,而他只会反反复复地说:“这样不对,这样不对。这些屠夫都是硬汉,很少会流露情感,但我却看到他眼中泪光闪动。

然而,比起杀死怀孕的母牛,还有更糟的事情,那就是我们常常不得不杀死她们的幼崽。

英国肉制品加工协会在其网站上写道,英国肉制品行业的部分卫生和福利标准在全球首屈一指。

文中表示,许多协会成员“在屠宰场设计上居于领先地位,动物可以在其中轻松活动,无需遭受任何疼痛、压力和折磨。”

该协会指出,英国肉制品加工业约有75,000名工人,其中约有69%来自其他欧盟国家。

“英国人不愿在他们看来具有挑战性的环境中工作,这一态度阻碍了他们加入肉制品加工行业,”协会表示,“虽然大多数人都吃肉,但他们很难参与肉制品加工,这既是由于人们对屠宰过程的明显反感,也是因为这是一项力气活儿。”

二十世纪90年代,在疯牛病与牛结核病的高峰期,人们宰杀了大批动物。2010年,我开始在屠宰场工作时,疯牛病危机早已结束,但即使是现在,假如有一头牛被检测出结核病阳性,整个牛群都会遭到杀戮,无论公牛、母牛还是小牛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,在屠宰场就职约一年后,有一天,我们一下子就宰杀了五头小牛。

我们想让它们待在牛栏里,但是它们体型太小,很容易钻出栏杆,迈开摇摇晃晃的小腿到处乱跑。它们会像小狗一样闻闻我们,因为它们年幼而好奇。我和一些小伙子还会抚摸它们,而它们则会舔我们的手指。

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来说,宰杀小牛都很艰难。屠宰场是为宰杀大型动物设计的,因此致昏室一般可以容纳一头重约一吨的牛。一开始,我们只放进一头小牛,而它占据的空间尚不足四分之一。我们索性把五头小牛同时放了进去,接着杀掉了它们。 

事后,望着地上死掉的小牛,屠夫们显然都很难过。
我很少见到他们表现得如此脆弱不堪。在屠宰场里,人们总是倾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。没有人会谈论自己的感受。他们不可遏抑地感到,自己不能流露出丝毫脆弱。再者,即使有工人想要向他人谈论自己的感受,他们也做不到。许多工人都是移民,其中多数来自东欧。他们的英语讲得不好,所以即使内心不安,也很难向他人寻求帮助。

我的很多同事都有兼职。在屠宰场干上十到十一个小时后,他们会接着去做下一份工作,从而往往精疲力竭,并且为此付出了代价。有的人染上了酗酒的毛病,在上班时常常浑身酒气冲天。也有人喝提神饮料上瘾,其中不止一人突发心脏病。此后,屠宰场的自动售货机不再出售这种饮料,但仍有人会从家中携带,然后偷偷钻进车里饮用。

在与BBC的“食物链”节目谈到应对工作的方法时,泰德福德屠宰场的一名屠夫说:“大体上说,我是个爱护动物的人。对于我所做的工作,我毫无乐趣可言,但如果我能尽量安静本分地干好,我就会认为自己有所收获。我只要在上班时恪守本分,干完活儿以后再切换模式,下班回家,做个普通人。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项工作。我就认识几个肉贩,他们不愿走进屠宰场。一想到要杀死什么东西,他们就会感到难以接受,更不用说亲眼目睹了。”

屠宰工作与多种心理疾病存在关联。有研究人员采用“行凶者诱发型创伤综合症”(Perpetrator-Induced Traumatic Syndrome)一词来形容屠宰场工人遭受的创伤后应激障碍。我个人则患上了抑郁症。由于长时间从事这项残酷的工作,以及始终被死亡所包围,我的症状不断加剧。一段时间后,我甚至动了自杀的念头。

至于究竟是屠宰场的工作导致了上述疾病,还是这种工作会吸引本来就存在某些症状的人,人们尚不清楚。但无论如何,这都是一份异常孤独的工作,而且很难得到帮助。当我向他人谈起自己的工作时,人们的反应要么是极度反感,要么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好奇和着迷。不管是哪一种,我都很难敞开心扉,向他们倾吐这份工作对我的影响。有时候,我反而会和他们一起开玩笑,向他们描述剥去牛皮和挖出内脏时血淋淋的过程。但在大多数时候,我只是沉默不语。

我来到屠宰场几年后,有个同事曾经没头没脑地说:“六个月内我会离开这里。”所有人都一笑置之。他本来就有些爱开玩笑,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在搞怪,好让人知道他找到了新工作什么的。但我却为此大感不安,于是把他叫到旁边的屋子里,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。他立即崩溃了。他承认自己饱受自杀念头的困扰,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,非常需要帮助,但却恳求我不要告诉老板。
在我的帮助下,他向全科医生求助,并且获得了治疗。与此同时,我意识到自己也需要帮助。我感到,在屠宰场目睹的那些恐怖场景始终笼罩在心头,我已经完全陷入抑郁之中。我清楚,我必须作出重大改变,离开那个屠宰场。

在辞掉屠宰场的工作后,我的情况开始好转。我转而开始从事心理健康公益活动,鼓励人们敞开心扉,谈论自己的感受,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——即使他们认为自己不需要帮助,或者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帮助。

离开屠宰场数月后,我从一位前同事那里听说了一件事。他告诉我说,过去负责给尸体剥皮的一位同事自杀了。

有时候,我会回忆起在屠宰场的那些日子。我会想起过去那些不懈工作的同事,而他们仿佛一直在汪洋中游着,却始终看不到陆地。我不会忘记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同事。

每到夜晚,当我闭上双目,努力想要入睡时,成百上千对眼球有时仍然会浮现在我面前,它们正盯着我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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