贫僧近九十年来的年月,面临存亡的边沿,从鬼门关又走回来,也不知道走多少次了,有些也不值得叙说。比方说掉进冰窟,还能自我爬起来,虽是独特,但也不值一说;也曾骑自行车,从三层楼高的小丘陵,冲到深沟,车子跌得破坏,人却丝毫无伤,这也不值得一谈。甚至在战争中,枪林弹雨,多少次的九死终身,好像也是很平常的作业,但是贫僧仍是有许多受难的进程,在此一说。年少家贫,这不算啥苦难;军阀、土匪的打扰,仍是一个孩提的我也不明白得惧怕;对日抗战,枪砲枪弹齐飞,总想不会打中我,也不知道危险。落发后,受的是打骂独裁的教育,但贫僧认为这是当然的教育,也不觉得是苦难。直到十七、十八岁,在栖霞山现已过了七年年月的我,遽然给师父开除,苍茫出路,不知道何处去安身,这才觉得初次苦难的年月真的来临了。我十二岁落发的时分,师父志开上人只是栖霞山的监院兼律学院的训导主任,到我十七岁那一年,他现已是院长了。做院长的师父为何要开除我呢?原因是,我年少出生在扬子江边,家门口不远处便是运河,常常戏水,可以说水性很高。落发往后,在栖霞山上,连个池塘都没有,就好比青蛙、乌龟,遽然一会儿到了干旱的本地,简直危如累卵,真是苦不堪言。但这还不算苦难,因为我还能活下去。青少年养成好动的习气难以更改,初步在小型的律学院里,就建议打乒乓球,虽然受责怪,但后来师长也是不了了之。对十七、八岁的青年而言,打乒乓球也不可滋味。这时分,同学里有一位师范毕业的青年同学,拿手打篮球。我常常听他叙说打篮球的长处,因为贫僧当时身兼学生自治会的会长,也就想来计划篮球场,鼓动同学打篮球。篮球场位在栖霞山山门外,场所很广阔,但篮球架、篮球如何取得,就没有办法了。不过,那时分栖霞山寺山上的森林常常有人会来盗伐树木,寺院里有时分会派我们巡山,驱赶这些偷伐树木的乡下人。我在他们身上动了脑筋,把他们盗伐的树搬回来,做成篮球架子,变卖一点代价,换了框子和篮球回来。就这样,我们初步打篮球了。栖霞山寺地处偏僻山区,平常没有人交游,在山门外奔跑呼吁,也不会有人知道。但有一天,意外师父从那里通过,给他看到了,他认为我在山门外奔跑呼号打篮球,实在有丢失发人的体统,一怒之下,调集大众,宣告开除领头打球的我。但是住惯了七年多的栖霞山,一会儿开除了我,我要到哪里去呢?遽然觉得长进苍茫,不知如何是好。不由感到一自己没有出路、没有依靠、没有将来,好像宣告了死刑,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。脱离了栖霞山寺,莫非我要去做孤魂野鬼吗?回想起来,这是初次切身感受的苦难。后来有幸,进入当时最负盛名的焦山佛学院,两年后,二十岁那年的冬季,遽然对学院的教育准则不满,就从焦山写信寄到栖霞山,需要师父让我回祖庭礼祖。记住有一天晚餐往后,我到院长室需要乞假脱离焦山佛学院;当时刚就任院长的东初法师,听了我的话往后大怒:「不是期头、期尾,如何遽然想起要脱离焦山?我们有啥对你不好吗?」我千说万说,他都不给假。因为东初法师的辈分很高,他甚至发狠说:「便是你的师父也要听我的话,你怎敢不听话呢?把训育组长现华法师找来!」训育组长现华法师闻讯很快就赶到了,院长指令:「把这个学生关起来,不要让他脱离。」我想到,以前在栖霞山,我不要脱离,院长要开除我;现在在焦山,我要脱离,院长要关闭我。那时分我也不明白,关闭毕竟是不是像闭关一样,是一年呢?三年呢?都不知道,我也好像违法被判了刑似的。不过,我现已得到师父的允准,他要在镇江搭几点的火车,要我赶往会合,准备带我回宜兴大觉寺礼祖。当然,我未雨绸缪的跟训导处抵挡,啥东西也没有带,身上连路费都没有,在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,就到江边叫了渡船送我过江。船夫倒也善意,虽然才在天将微曦的时刻,他仍是摇摇晃晃的带我过江去了。快要抵达彼岸的码头之前,好像在焦山这边的码头有人挥手大叫,船夫一听,遽然对我说:「你是溜单的吗?」他认为是焦山的人要他把我带回去。我心里有愧,但也不敢开口,心想:「这下子真是苦难来临。」及至回到焦山的码头边,才知道,正本是一位老师也想过江,因此叫船赶快回来。那位在家的老师一登船往后,我就理直气壮的责怪那位船夫:「你如何可诬赖我溜单呢?」他连声向我抱歉。到了镇江,我登上了岸,赶紧跟师父会合。有关去留,是我感觉到的又一次苦难。到了祖庭大觉寺,我们的庙是以务农为业,没有香客、没有信徒,只需靠几个工人耕田,坚持生计。我正本便是农家子弟,回来后,当然投身以农为业,也不认为苦。正在这个时分,宜兴的教育局录用我担任一所国民小学的校长,我觉得非常的意外。我也没有受过标准教育,没有进过学校,也没有看过学校,我如何能做校长呢?但功德来临到我的身上,机遇可贵,我不能推托,所以想办法「做中学」。从此,我就安住在祖庭大觉寺里,我的志向是一面在大觉寺建立一座农场,办好一所学校,让社会不至于讥讽落发人是社会的寄生虫、分利分子。但是,走运的后边,苦难的日子却随之而来。一年半后,虽然白塔山位在穷乡僻壤的区域,白日,因为刚抗战成功不久,国军常常来巡查,他们一来,我们寺庙里悉数的牙刷、毛巾都一网打尽,这也可见得,当时的国军他们很是赤贫。晚间,共产党的游击队前来问我们:白日国民党的戎行来这儿做啥活动?夹在国共斗争之间的痛苦,生命犹如游丝。听到寺外的狗吠,老是胆颤心惊;有时分深夜得爬到屋顶上,巡看邻近有啥土匪坏人,因为据闻我的一位师祖,便是在大觉寺给土匪砍断了双腿。总算有一天深夜里,遽然十几枝枪对准我的床,把我叫醒。我也不知道是国民党?共产党?仍是本地的土匪?我双手给他们綑绑起来,走在田间小径,我也不知道那些村庄路程。走了一、两个小时,把我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,里面有近百人,有的人被绑在柱子上,有的人四肢被反绑在地上。我进到里面的时分,他们正本要用绳子把我吊在屋梁上,有一自己在要吊我的人耳边说了几句话,我才被免掉一些灾祸,让我坐在地上。在房子里面,和外面完全隔绝,没有任何音讯,我们也不敢相谈,摆布都是监控的人,不知道自己身犯何罪,也不知道毕竟是啥人和自己有啥冤仇。一天、两天以前,我记住快到有两个星期,每天都看到两、三自己被叫出去,不是被打得遍体鳞伤,用门板抬回来,或许一去便是枪决不回了。两个星期后的一天,遽然叫到我,把我五花大绑,记住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,阳光普照的下午,但是我觉得太阳非常昏暗,恰似被绑赴法场,即将要被枪决的姿势。但很乖僻的作业,我一点都没有惧怕,只是感到遗憾,我才二十一岁,在这儿即将被枪决牺牲生命了。师父不知道,家人也不晓得,人生真是像水泡一样,如《金刚经》所说:「悉数有为法,如空中阁楼。」后来,那许多人把我带到其他一个房子,里面都是像老虎凳之类的刑具,应当是对监犯严刑拷打的本地。有一位先生约莫三、四十岁,跑来跟我讲:「我们知道你是知识分子,我们也不为难你,你看看这些刑具,悉数仍是招供吧!」我正要答复他:「我不知道要招供啥。」他遽然起坐,周围有自己找他,讲了几句话往后,他的心情立刻改动,就叫人把我带回正本幽禁的房子内。第二天,也没有要保人,也没有问话,就把我放出来了。在门口,有师兄来接我,我想大概这十多天来都是师兄想办法给我迎救,回想起来,他们毕竟实在的身分是啥,到了今天,我也搞不清楚。但从此,就不敢在学校担任校长,也不敢住在祖庭内了。在民国三十七年(一九四八)的春天,我回到了南京。当时在南京华藏寺,由智勇法师担任住持,我们是同学,情同手足,他一见到我回来,遽然他不要做住持了,要把住持让给我,所以,我在南京华藏寺做过短期的住持。因为那个时分正发生「徐蚌会战」,路周围的死尸许多,智勇法师发心做「僧侣救护队」,去收埋路周围这许多的死尸。他招募队员半年往后,也招募了一、二百人,一同参加僧侣救护队。但那个时分,遽然有人认为他们的行为不对,如何可以把不知姓名的人掩埋了,让他们的后代找不到他们过世的家人?这个作业应当要先承受操练。但到哪里去操练呢?他们说要到台湾去操练。智勇法师遽然就扔掉了安排僧侣救护队的行为。我觉得他的退票不当,因为你邀约了那么多人,如何可以前功尽弃呢?我就说:「你不去,我交游不断。」当时也有多少人说要到延安大学去读书,有人说要到台湾的国民党那儿去。我们年青,根本就分不清国民党?共产党?因为关闭在寺庙里面,对社会的情况不太了解。不过,在南京,现已由家师接洽他的兄弟孙立人将军,因此我就奉师父的指令,拿了他的十二块银元到了台湾。抉择要到台湾的时分,也有人叫我要到延安,我也搞不清楚台湾和延安,也搞不清楚国民党、共产党,只想到要有路可走,就这样,我也浑浑噩噩的,在和平轮失往后不久就从上海搭船到了台湾。这是在内地最严重的一次受难通过了。我抵达台湾,是民国三十八年(一九四九)的春天,刚新年不久。虽然遇到一些困难,引发我生命的危险,挂单不著,出路渺茫,不过也不算苦难。谢谢吴伯雄先生的父亲吴鸿麟老先生帮我办了户口,让我可以留下来,后来居住在中坜圆光寺。记住到了五月的时分,台湾的行政长官陈辞修指令逮捕内地来台的一百多位僧侣,包含慈航法师、中年落发的黄胪初将军(律航法师),当然我也在其间,那个时分抓起来的大多数不是枪决,便是用麻袋包起来丢到海底。我记住我们被关在桃园一个仓库里二十三天,好在是夏天,我们都睡在地上,也不觉得严寒。靠着吴国桢的父亲吴经明老先生、孙立人将军的夫人孙张清扬女士,以及立委董正之、监委丁俊生等人,为我们奔走呼吁,在白色恐怖的那个时代,我们总算获救了。这应当也算是一次对比严重的受难进程吧!开释往后,谢谢圆光寺照样收留我们,我们就更加勤劳的为常住效力。吊水、担柴、拉车、洗刷厕所等,毫不勉强。当时的住持妙果老和尚,大概是赏识我的勤劳,亲自带我到苗栗法云寺,要我在那里看守山林。我的《无声息的歌唱》那本处女作,大多数便是在那个山上茅蓬里,伏在地上写成的。后来有机遇,受大醒法师之邀,要我担任台湾佛教讲习会的主任秘书,正本便是一个佛学院的教务主任。我自知没有行政的经历,哪里能做秘书呢?后来各种的阴错阳差,隔了一段时刻,我仍是到了新竹青草湖灵隐寺,担任起教务主任来了。那个时分,差人不准我们外出,但是佛教会要我们每个星期到新竹市区讲说佛法一次,外出有必要要向派出所请假答应才可。正本,说来好听,名义上做教务主任,事实上是化地为牢。民国四十二年(一九五三)新旧历年间,讲习会迁移到台北,因此我也就得以脱身,脱离了新竹,受邀到宜兰讲说《观世音菩萨普门品》。这是一部由日本人森下大圆写的作品,我边学日文边翻译,很受台湾读者的重视,也就一边讲说这部经典了。那个时分,台湾间隔二二八事情的发生已有一段时日,社会的「三七五减租」、乡镇长的推举,社会白色恐怖的氛围,现已有所改进了。但是,我在宜兰,常常受差人不断给我打扰。比方,每个星期深夜叫我起来问话,甚至于弘法时,因为放映的幻灯片上有日文的字样,都受到正告、监督。不往后来,因为对传道的热心,我也把生命都豁出去了,与各地的差人常常捉迷藏。逐渐的,总算为台湾的佛教走出一片六合。当然,其间困难困苦的痛苦,就不是一、两句话可以道尽的了。贫僧终身的年月,在国家、社会里遇到的不平不谈,便是在佛教里受长老们的压榨,虽不能说无恶不作,也是不只屡次了。例如,我为东初法师修正《人生》杂志,替他赶在告知的前一天晚上,从江子翠走到万华火车站,再到台北转车到北投,下了车,外面正下著毛毛细雨,贫僧怕杂志淋湿,脱下长衫,把它包起来,扛在身上,爬上了山顶,好像现已快到夜晚十一点钟了,发行人东初法师看到了也非常欢欣,就对我说,你很负责任。因为太晚了,也不得办法有交通工具回台北,就留下来,住在法藏寺。第二天他跟贫僧讲,我正午要请客,你就留下来协助款待吧。关于院长的托付,我当然愿意,就准备餐具安顿。但当要就餐的时分,他遽然叫我,你如何不到厨房去就餐?贫僧觉得,这是很大的凌辱,我也做过校长,我也做过住持,我也是现在杂志的主编,连跟你们坐一桌就餐都不可以吗?好,到厨房去就餐。这时通过厨房,看到厨房里面忙的那许多人,贫僧都不知道,实在不善意思进入就餐,就只需走周围悄悄的下山。法藏寺的台阶到山下,应当有四百阶之多吧,我好像踏在棉花上,或许走在云端里,如何走到山下,现在也不复回忆了,但我心中一点记恨都没有,发愿将来一定要普门大开,等待别人来就餐。后来在普门寺,真的设了两桌,每天供应交游,不问姓名的人用饭,在佛光山开山初步的时分,一、二十年中,凡是到佛光山的落发人,除了一宿三餐的供养以外,临走的时分,还要给五百块钱红包作为车费。所往后来贫僧许多的作业都叫「普门」,就由此而来。美国的沈家桢居士聘请我担任「密勒日巴学人奖学金」的检查委员,每次从高雄到台北开会,都有六百块钱的车马费。但是有一次,我认为论文的奖金应当要进步,因为重赏之下,才有人愿意为佛教著书立说,只需三千元,要人写五万字的论文,实在菲薄,应当要五万元。但是主席南亭法师,三番二次的叫其他委员不可以听我的话,而且怪我不可以有如此的建议。因为同样的心情欺负,一而再,再而三,总算让贫僧那时分年青气盛的火,不能忍耐,桌子一拍,就说:你凭啥倚老卖老!便拂袖而去。自己想来,愧对长老,不应忤逆犯上。实在说,青年僧伽通过这许多长老的言辞、思想而可以在佛门生计,实在不容易!正如李敖先生说,中国的白叟,不但不愿交棒,还要给青年人当头一棒。白圣法师以中国佛教会理事长之尊,三番五次阻挠我出国访问的机遇。有一次,越南的禅定法师知道台湾的情况,格外专函聘请我到越南,参加他们的社会福利基金开展会议。当然,中国佛教会也受他们聘请了。那个时分出国,都有出国前的会议,要由国民党来随队监督,才可以出国,贫僧知道要出国一定要随从他们的团体。我从高雄坐夜车,到了台北,正逢他们即将开会,白圣法师一见到我就问:「你来干啥的?」我说:「越南也聘请我去开会,我想来参加出国会议啊!」他又对我说:「我们我们都不欢欣你,你回去吧!」我一贯很有操控,但那个时分,刹那之间,我实在转应不过来,不过我仍是忍耐,跟他说声谢谢,就回头了。我走到会场外面来,会议中的立法委员莫淡云女士跑出来说:「你就这姿势回去吗?」我说,不这样回去,我又如何办?我想他也无能为力,我就走到火车站,搭火车回到高雄现已傍晚了。总上所说,贫僧终身所受的苦难、羞耻、损伤、小看,也一言难尽。不过,所幸佛门里有忍的修行。忍,不但是力气,而且是才智,六度里的喜舍、苦行,特别忍辱,虽不能满足,在滥厕僧伦中,贫僧也应当够条件做一个落发人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