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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原来南京城这场灾难来临之前,冥界已安排好一切!”

天祥宝光园

《1853,南京大劫》

题记 —— “原来南京城这场灾难来临之前,冥界已安排好一切”

苏州潘世恩太傅的长子,潘曾沂先生(1792年—1852年),字功甫,嘉庆丙子年(1816年)举人。不热衷于仕途,而是一心向善,想必是因为他德行深厚、修持得力吧。

我的父亲(梁章钜)在苏州任官的时候,曾经和潘公见过面。我和他的几个弟弟,同时参加春试,经常打交道。所以了解得最清楚。

潘公虽生长于富贵之家,却不尚奢华。道光年间,经常劝说他的父亲辞去官职。自己尤其注重积德惜福,戒杀放生的善举没有不做的。

咸丰二年岁次壬子(1852年),他预知苏州将发生旱灾,早已预先在各地开掘古井数十口。到了秋季,果不出所料,河水干涸,人们因此而蒙受潘公的恩泽,众人对他奉若神明。而且来去自如,自知死期,预知时至,于咸丰壬子年十二月二十日,沐浴坐化。

第二年正月初一日,托梦给他的亲戚淡然生,说世人将有大灾难,必须立即改过立愿。淡然生也是善人,乐善好施。梦中见有一位青衣人,带领他到一个地方,殿宇巍峨,极为高耸,两旁堆放着簿册案卷,有很多办事人员。上面坐着的,即是潘公,皱着眉说:“现在世间的风俗,崇尚奢华,众生罪孽很重,导致大灾难将要来临,该如何是好?” 

淡然生问,是否可以解救。潘公拱手说到:“应当发愿改过为善。” 淡然生仔细思索“应当发愿”四字,乃是潘公在道光二十九年(1849)所编著的《查灾记略》,封面的题词,是引用《弥陀经》中的经文。

淡然生便问潘公应当发什么愿,潘公说:“有力的出钱,无力的出言,如此而已。” 又说:“这次的灾难,天地震动,非比寻常。当今皇上尚且每天焦虑烦劳,每一个食毛践土(原意是吃的食物和居住的土地都是国君所有,用以表示感戴君主的恩德)的国民,谁不应当为国分忧呢?要尽快立愿改过,或许可以免脱灾难。

如果仍旧是纵情放荡,肆意寻欢作乐,丝毫不知道摸摸心头,发个善愿。对别人品头论足、说长道短,而不反省自己身上的罪恶。就这样一天又一天,虚度光阴,毫无警醒悔悟。这样的话,遇到灾难,就在劫难逃。真是可悲又可怜啊。”

正说着话,只见一位官员捧着簿册放在桌上就离开了。

潘公说:“已经发生的事,知晓一下也无妨。这是湖北省遇难者的名册,人数以十多万计。每个人的名字后,都注明条款。除了忠臣孝子、义夫烈妇,浩然正气弥塞天地,单独用特殊的标签进行标注,死后升天成神之外,其他的大都是因罪孽而导致遭劫。那些忤逆父母的,是最重的恶孽。每个人都按照各自的因果,注定死去的年月日时,以及各种各样的死法。”

淡然生进一步询问江苏省的名册,潘公说:“看不得,此地不可久留。你千万要回去劝世救人。” 于是仍旧跟随青衣人而走。回头看见大门两旁有一副对联:“地可弭灾,到此始知为善好;门开立愿,几人肯自把头回。” 正中间悬挂着一块匾额,上面写着“生死权衡”四个大字。

青衣人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快走吧!” 于是一惊而醒。知道原来是做了一个梦,感到非常神奇。

淡然生于是将梦中的经过,仔细回忆,记录下来,写成文章,传告四方。

到了咸丰三年(1853年)二月,太平军攻克南京城。

大江南北因此而罹[lí] 难的,合计不下有几十万人之多。试想,一样的江苏百姓,一样有父母兄弟,一样有妻子儿孙。这几十万人,偏偏遭受这样的苦难。

并不是因为地方的风水不好,全都是因为平日里,不知不觉,自己造下了许多罪孽。良心不好,忘恩负义,不孝不忠,奸盗邪淫,奢华太过,不信因果报应,所以遭此灾殃。

祸到临头,后悔也晚了。而在大劫之中,最终竟然能够逃脱灾劫、幸免于难的,也有不少。

其中,孙先生的一桩事例最为突出。孙先生,名叫云际,家住南京聚宝门内,年龄五十三岁,一生为人忠厚正直。

咸丰三年二月初三日,到亲戚家饮酒,回家的路上,累了就在城隍庙前休息。只见城隍庙内,灯烛辉煌,有很多人走来走去。遇到一位老者,对孙先生说:“你来得正好。” 就挽着他的手进去在神明前跪下,神明说:“这几天造名册非常紧急,烦请前来相助。” 

孙先生暗想:“这里莫非是阴曹地府吗?怎么能来这里呢?” 神明似乎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就命令下属查阅簿册,发现孙先生的母亲,本来应在本月寿终,因为她的儿子为母亲祈求寿命,至诚孝心感动上天,准许延寿六年。

又查阅孙先生的寿命,因为上帝嘉奖其孝心,已经敕命南斗六司,为他增寿二纪(二十四年),所以死期尚远。

神明说:“既然如此,暂时给我们帮忙七天。等到南京城尚未被攻破之前的三天,送他们一家到秣陵关避难即可。这七天之中,自会有值日功曹之神护卫,绝对不会对你的肉身造成什么妨碍。” 

忽然就醒过来了,发现自己的身体坐在盘陀石边上,所持的灯烛还在手中。感觉非常奇怪。急忙回到家,向老母亲讲了事情的经过。并吩咐家人,不必惊慌,七天后还阳,神明一定不会欺骗于人的。

当天晚上,睡去之后,果然没有醒来。孙先生自己也不清楚,什么时候已经进入到城隍庙了。只见簿册堆积如山,这时已经听见判官在高声点名,命令孙先生核对名册。于是将名册内的记载仔细观看,都是详细注明,某地某人,因为作了何种恶孽,应该遭劫,在某年某月某日某地,身死于某物。只有死于水火,以及饿死的为最多。其中如有已经查明上报注销免于灾劫的,均用红色笔圈出,写明现在做了何种善事、发了何种善心而免灾,等等。

正在校对的时候,忽然有人报告各地的土地神前来奏事,只见各自将簿册呈报,放在桌案上,城隍神亲自一一审阅批示,又再三仔细询问情况,才退下。土地神一一离开。

城隍神对孙先生说:“这次的大劫,和国运无关,实在是因为下界人民作孽太重,所以魔王兴起刀兵以应劫。遭劫的名册早已经造定。因为东岳府总册房监察主者潘公接管办理此事,特地恳求上帝网开一面,给世人留一线生机。将目前的劫运,程度减轻十分之三。并下发文书通知各地城隍进行查核办理。如果有发愿改过向善之人,一律准予将他们的名字在劫册中注销。条款非常琐细繁杂,请尽快进行校核登记。” 

孙先生说:“潘公是不是苏州人?” 神明说:“不用多问。” 于是昼夜不停,按照名册进行考核校对。其中有很多认识的人的姓名,一时难以全部记住。

只记得曾经看到城北土地神呈上来的一份报告中写道,该地有个叫陈三庆的人,以开烟店为生,不爱惜饭粒,不敬惜字纸,已经注定全家在十二日一同死于水劫。所幸他心中时常挂念着父母,想到现在形势不好,不知道该如何带他们逃难,时常为此而忧心忡忡。因此被神明察觉。

又听说众人纷纷在传扬潘公托梦免灾救劫的事情,于是全家斋戒,从今往后,如果遇到饭粒、字纸,不敢轻弃秽亵。又因为烟包上如果有字迹,最易被作践。

于是,邀请并召集同行,在文昌宫相互劝勉并约定,只在大包用店名两个字,小包均用花样来代替。像这样发心向善,同时又有孝心,应当请求免于遭受灾劫。城隍神已经批准了免灾的申请。即命令土地神在二月初十这天,托梦给他的家人,吩咐他们到沧波门外避难。

还有水西门土地神的报告中,说该地有个叫张安斋的人,一直在官府中充当办理文书的吏员。为人心地险恶,溺爱妻子孩子。近日也是听说了潘公托梦的事情,而有所触动,曾经带着他的儿子天福在关帝庙叩头立愿,印送《公门修行录》一千卷,并多行善事,永远戒除杀生。

还劝说他的两个亲戚家,一同立愿。只有他的妻子林氏,一向贪图口腹之欲,爱吃大鱼大肉,不肯戒杀,还经常强迫她的儿子一同吃螃蟹、鳝鱼之类。应如何进行处理呢?

城隍神已经批定,张安斋父子二人,安排巡察神变化成一位老翁,在十三日那天,引导他们出城,到栖霞逃难。

听从劝说的两家,等到当地的土地神报告到了之后,再行处理。他的妻子怙恶不悛,不肯悔改,安排巡察神使其行走困难,不愿意走路,在城中徘徊不前,被杀死。

孙先生发现上面这两家,姓陈的这家是亲戚,姓张的这家是朋友,心中替他们暗自高兴。难得他们两家能够及时醒悟,免此大难,实在是幸运。

除此之外,免劫的人还有很多。到了第四天,根据各处土地神的禀报,全城已经有数十百家。城隍神批准注销以后,均命令当地的土地神予以保护,或者提前托梦,或者引路带他们逃难,使他们都能够死里逃生。

后来又看到一份禀报,乃是清凉山下(南京清凉山)的一位蒙师(对学童进行启蒙教育的老师),名叫高敬,字慎斋,在文昌宫召集了二十七人,都是做蒙师的。孙先生本人也是以教小孩读书为生,因为是同行,多半都认识,所以格外留意他们的情况。

高敬给他们看《训学良规》,发言倡议说:“现在的蒙师,往往只知道教两句呆板书,做人的道理一概不教。至于孝悌忠信等事,则是自己懒得讲,只说是学生不懂。等到年纪稍长,又说他们已经知道了。日复一日,不加讲究。致使学生逐渐入于下流,甚至为非作恶,误了他们的一生。这是谁的责任呢?而动不动就外出旷课的,更是误人子弟。

《功过格》说,旷馆课一天,为五过。这五过,仅仅是针对不来学馆的说的。如果天天在馆,而尸位素餐,罪过又不知有多少?如果说违背良心干坏事,我们还不至于。如果说旷课,恐怕都在所难免。就算以二十天来计算,全年也有一百过。诸君可以各自扪心自问。人家以毫无知识的子弟托付给我们,我们却不认真对待。我们自己的子孙后代,也想发达吗?

我们没有很多钱,用来做好事,也没有大的能力,可襄助善举。何不趁着这个机会,修一些不费钱、不费力的功德呢?” 

话还没说完,大家都已经有所觉悟。于是都跪在神前立愿,如果还是因循怠惰,依旧误人子弟的,甘愿遭受劫难。

土地神禀报,现在文昌宫已经记录下他们的名字,很快就会有札谕传来关照此事。城隍神批示,待文昌宫示谕到来一体遵行,等等。孙先生看到这里,心想自己以后也要更加勤勉谨慎教书,既喜悦,又感叹。

又看到城外土地神和巡察诸神的禀报,乃是专门讲瘟疫之灾劫。一家是孙先生的外家(母亲或妻子的娘家),一家是以前的东家,所以记得清楚。外家住在下关某个村子,为人向来穷凶极恶,毫无人性,率众合伙抗粮不交、拖欠国税,如果谁家先交的,就拆谁家的房子。已经安排阴司神,在七月大降瘟疫之灾。又罚各家破财。

为首的,全无天理良心,罚其全家遭受瘟疫而死。其中有三个人,不愿意参与进来。一人姓钱,一人姓朱,一人姓王,虽然是种地的农民,却特别讲道理。这次三人都说:“人生在世,总要讲些道理。我们不怕拆房子,断然不肯合伙抵抗国税。” 

城隍神批示三人存心,颇为难得,命令土地神在三家的门首,分别插上一面旗帜,上面写“瘟司免进”四个字。

另外一家在燕子矶地方,当地的土地神禀报说,该地方的小民百姓,多数以杀牛、打鸟、捕鳝、捉龟为业,习为残忍,因逢世道混乱,很多人都想着趁火打劫,已经命令瘟疫司在当地降下瘟疫。

其中有个叫蒋大法的人,自己老老实实种地,不认同以杀生为业,喜欢向人说好话,时常劝说作乱的灾民,迟迟未发生大的变故,也是因为受到感动的缘故。

还有一个叫周梅氏的妇女,劝说他的丈夫不要老想着发财,跟着别人一起打枪,财富的多少、有无,自是命中注定。他的丈夫周阿玉,被妻子所感化,从此以后遇到有年轻人拉他一起去闹事,总是摇手说:“犯法的事情不能做。” 反过来说很多好话来劝人。

这夫妻二人,本应遭受劫数,现在如此存心,应当准予免劫。城隍批示说,蒋大法不从事杀生之业,又能说好话,劝散作乱之人,准予延寿四年。周梅氏,虽是女人之身,却能以好言劝化丈夫,更是难能可贵,值得褒奖。安排土地神予以保佑,在她家门插上青色旗帜一面,并恩赐生下一个能做到五品官位的贵子。周阿玉肯听从妻子的劝说,已经恩赐有儿子。统统免于遭劫就是了。

除此之外,免受灾劫的还有很多,不能一一记住。

到了第七天,孙先生挂念老母亲,当晚就向城隍神告辞,神说:“目前不可泄露一句,事情过去之后,才可以传扬。” 

又叮嘱说:“这里的事情本来不应该泄露,但是劫难太重,不能不稍微使人知道一些。你回去后,就将所经历的事情记录下来,并尽快做好出城避难的打算。已经安排金甲神到时候进行护送了。”

这时只觉得身体很重,轻轻地听到家人的声音。不知不觉醒了过来。就高声呼唤母亲,家人们早就每天围绕在身边,都在疑虑,心情悲切,不知道该怎么办,这时都很高兴。随即拿出纸笔将所经历的事情,根据记忆一一记录下来,并珍藏起来。

没过一天,就开始准备出城,最后到秣陵关的亲戚家避难。直到南京城被攻陷以后,才拿出来给人看。这是咸丰三年(1853年)二月的事情。近来坊间有刻印的《潘公免灾宝卷》流传,内容与此大同小异。

王有宗评论说:读了这篇案例,可以知道如果将要遭逢灾难劫数,只要自己默念生平造了什么罪业,及早醒悟回头,改正过恶,修德行善,未必不可挽回天意,改变命运。

—— 本文选自 清代 梁恭辰 《劝戒录类编》  

【《劝戒录类编》中原文】

苏州潘太傅长子。功甫先生曾沂。丙子孝廉。不乐仕进。一心向善。其所得者深也。

家大人任苏藩时。接见知之。余与其诸弟。同应春闱。常相过从。故知之最悉。潘公生长富贵。不喜繁华。道光间。每劝其父罢官。己尤积德惜福。戒杀放生靡不为。

壬子春。知苏州将旱。早在各处开掘古井数十口。及秋。河涸。至是人受其福。群神之。且来去了然。自知死期。于壬子十二月二十日。沐浴坐化。

次年正月朔。托梦于其戚淡然生。说世人有大灾。急须改过立愿。淡然生亦善士。好施济者。梦中见有青衣人。引至一处。殿宇极高。两旁堆积册簿。办事者多人。上坐者。即潘公。绉眉曰。俗尚繁华。众生孽重。大灾将到。奈何。

淡然生问可解救否。潘公拱手曰。应当发愿改过为善。淡然生细思应当发愿四字。乃潘公二十九年查灾记略。封面题签。系弥陀经中语。便问当发何愿。告以有力者出钱。无力者出言。如是而已。

又言今日之灾。天地震动。非比寻常。我皇上尚且日夜焦劳。凡食毛践土者。孰不当为国分忧。亟速立愿改过。或可免难。若仍是纵情放荡。任意欢娱。全不知摸摸心头。发个善愿。只说他人长短。不顾自己罪恶。日复一日。毫无儆悟。遇数难逃。真可悯也。

正说间。见一官员捧册置几而去。潘公曰。已过者。不妨知之。此湖北省被难之册也。其数以十余万计。各有条款。除忠臣孝子。义夫烈妇。正气弥天。另用标签。死后成神。其余大抵罪孽所致。其忤父逆母者。为最重之恶。各凭因果。注定年月日时。各样死法。淡然生更问江苏簿。潘公曰。看不得。此地不可久留。千万回去救世。遂仍随青衣人而行。回头见两边有联云。地可弭灾。到此始知为善好。门开立愿。几人肯自把头回。正中一匾。为生死权衡。青衣人拍肩曰。快走罢。遂惊醒。知是一梦。甚怪。

因将所历。细忆录出。传告四方。云。当三年二月。合大江南北遭难者。不知几十万人。试思一样江苏百姓。一样有父母兄弟。一样有妻子儿孙。此数十万人。偏遭此大苦。并非地方风水不好。全是平日不知不觉。自造许多罪孽。良心不好。负义忘恩。不孝不忠。奸盗邪淫。奢华太过。不信因果。所以罹此灾殃。祸到临头。悔之晚矣。而其中竟能逃劫者。亦复不少。

孙先生一事为最著。孙先生者。名云际。居金陵聚宝门內。年五旬有三。一生忠厚正直。三年二月三日。饮戚家。倦而息于城隍庙前。

但见庙内灯火辉煌。人迹不少。遇一老者向孙曰。来得正好。遂挽入跪神前。神曰。日内造册甚急。烦來相助。孙暗思。此间莫非阴司。何可来此。神似已有所知者。

著查孙母寿。即在本月。因其子至孝格天。为母求寿。已准延寿六年。又查孙寿。则上帝嘉其孝心。已敕南斗六司。增寿二纪。死期尚远。

神曰。既如此。暂助我七日。待城未破前三日。送其一家秣陵关避难可也。此七日中。自有值日神护卫。断不有碍凡身耳。忽然而醒。则身坐磐陀石边。所持灯烛依然。颇觉奇怪。忙到家。向老母禀知情由。分付家中。不必惊慌。七日还阳。神必不我欺也。

是夜睡去。果不醒。孙不自知。何时已入庙矣。但见册子高堆。已闻判官高声点名。令孙对册。因将册内之人。细看注明某地某人。为作何恶孽。应该遭劫。在某年某月某日某地。身死于某物。惟死于水火。并饿死者为多。中有已经查报注销免灾者。均用红笔圈去。写明现为何等善事善心免灾。云云。

正在校对。忽报各方土地来启事。惟见各呈册于几。神一一亲视亲批。又再三询问而退。各神散。

城隍向孙曰。此次大劫。不关国运。实为下民作孽太重。所以魔王大起刀兵以应。劫册早已造定。因东岳府总册房监察主者潘公接办。特恳上帝开一线生路。将目前劫运。减轻十分之三。行文各府查办。如有改过立愿之人。悉准注销。款目甚烦。请速校录。孙曰。潘公是否苏州人。神曰。不必问。遂日夜不遑。按簿考校。其中相识人姓名甚多。难以遍记。

惟阅一城北土地禀内云。该境有陈三庆者。业烟店。不惜饭粒。不敬字纸。已注合门十二日同死于水。幸伊常以父母为念。想到時势不好。如何扶他逃难。每忧形于色。因此为神所觉。又闻得众人传扬潘公托梦免灾之说。遂合家斋戒。自今后如遇饭粒字纸。不敢轻亵。又以烟包字记。易于作践。邀集同业。在文昌宫劝约。惟大包用店号两字。小包约用花样。似此发心向善。兼有孝心。应请免灾。城隍已批准。即著土地神于二月初十日。托梦其家。嘱其到沧波门外避难。

又水西门土地禀中。言该境有张安斋者。向充府书吏。心地险恶。溺爱妻子。近日亦为潘公托梦所动。曾率子天福在关帝庙叩头立愿。印送公门修行录一千卷。并常行方便。永戒杀生。更劝其至戚两家。一同立愿。惟其妻林氏。素嗜肥鲜。不肯戒杀。常強其子同食蟹鳝。应如何发落。城隍已批定张安斋父子二人。著巡察神化作老翁。于十三日引其出城。到栖霞逃难。听劝之二家。待该处土神禀到。再行发落。其妻怙恶不悛。著巡察神令其病走惮行。逡巡城中被杀。

孙看到此一陈姓是亲戚。一张姓。是朋友。心中代为暗喜。难得他两家早能省悟。免此大难。实为可幸。此外免劫之人尚多。至第四日。据各神先后禀报。城中已约有数十百家。城隍批准注销后。均著本地土神保护。或托梦。或引路。多使死里逃生。

后又看到一禀。乃清涼山下一蒙师。名高敬。字慎斋。在文昌宫邀集二十七人。同为蒙师者。孙本亦以教读糊口。因系同业。大半是相识者。因此格外留心。高为阅训学良规。倡言近世蒙师。只知教两句呆板书。全不教以做人道理。至孝悌忠信等事。则自己懒讲。只说蒙童不懂。至其稍长。又谓其已知。日复一日。不加讲究。至入于下流。为非作恶。误其终身。是谁之过欤。而好出门旷工者。尤属贻误子弟。功过格云。旷馆课一日。为五过。

此五过。但为不来馆者言之。若日日在馆。尸位素餐。其过不知更当何如。惟瞒心昧己。我辈尚不至有此。若旷馆课。恐均所不免。但以二十日计之。全年已得百过。诸君各自扪心可也。人以毫无知识之子弟付我。我以不甚轻重待之。我辈后人。亦想发达否乎。我辈无大钱。可作好事。又无大力。可助善举。曷不趁此时。修些不费钱不费力功德。言未毕。同人均已觉悟。遂各跪神前立愿。如有怠惰。依旧误人子弟者。愿甘遭劫。土地禀报。现在文昌宫已经记名。不日既有札谕关照。城隍神批准。候文昌宫示谕饬遵。云云。孙看至此。自念我以后益当勤慎矣。喜而且叹。

又阅到城外土神。巡察诸禀。乃专言瘟灾劫数。一为孙之外家。一为旧日东家。所以记之。外家在下关某村。素凶恶。无人理。齐心抗粮欠课。如有先还者。即先拆其房屋。已发阴司神。于七月大降瘟灾。罚各家破财。为首者全无天理良心。罚其合家瘟死。中有三人。不愿与名。一钱姓。一朱姓。一王姓。虽是种田人。卻极讲道理。此次三人均云。人生在世。总要讲些理。我们不怕拆屋。断断不合伙。城隍批三人存心。颇为难得。著土神于三家门首。各插一旗。上写瘟司免进。

其一在燕子矶地方。土神禀称。该境小民。多以屠牛打铳。掘鳝取龟为业。习为残忍。因逢世乱。多想乘风打劫。已著瘟司降瘟其地。中有蒋大法者。独安分耕种。常不以杀生之业为然。喜向人说好话。常向乱民劝谕。其迟迟未发者。亦即感动之故也。

又有女人周梅氏。劝其丈夫不可想发财。随人打枪。财之多少有无。自注定也。其夫周阿玉。为妻所感。自此有少年来引去闹事。总摇手曰。犯法事不可做。转说多少好话劝人。此夫妇二人。本应在数。今如此存心。应请免劫。

城隍批蒋大法。不做杀生之业。尤能说好话。劝散众人。准延寿四年。周梅氏。以女人能以妻言。已赐有子。统归免劫可也。此外免灾者颇多。不能悉忆。

比及七日。孙念老母。是晚即向神告辞。神言目前不可泄露一句。事过之后。方可传扬。神又嘱曰。此间事本不宜泄。惟劫太重。不能不稍使人知也。君一返后。即将所历默记一番。并速作出城避难计。已备金甲神相护送矣。

此时但觉通身板重。微闻家中人声。不觉醒来。即高叫母亲。到家。人早已环伺竟日。各相疑虑悲切。至此大喜。随即取笔将所历者。一一忆出。秘而藏之。不一日。即料理出城。竟到秣陵关亲戚家避难。

直至金陵城陷之后。方举以示人云。此咸丰三年二月事。近有刻潘公免灾宝卷。与此大同小异耳。

王有宗按。观此可见在劫数者。只要自己默念生平有何罪业。及早猛省回头。改过修善。未尝不可挽回也。(《劝戒录类编》)

后记:

本文先后介绍了淡然生、孙先生二人在冥界的经历,潘曾沂之托梦于淡然生实因潘公慈悲心而起,不欲世人尽遭劫难,南京的陈三庆、张安斋皆因闻潘公托梦之事而改过立愿,从而免遭劫难。而孙先生之入冥界,实因城隍爷欲更多的人知悉因果,借此挽回世道人心。

咸丰三年(1853年),太平军攻入南京,根据张汝南撰写的《金陵省难纪略》中记载:“数百万生灵,城初破死者盖已不下数十万矣。”

【注释一】潘曾沂(1792年-1852年)。初名遵沂,改名曾沂,字念祖,号小浮山人。吴县(今江苏苏州)人。四朝元老、工部尚书、武英殿大学士潘世恩长子。

潘曾沂一生好善不倦,享有“天下第一个大善人”、“吴中首善”之美誉。他淡于仕途,辞官归乡奉祖,以“为善最乐”,长期致力于乡里善举,如创义庄、行区田、平粜免租、施衣馈药、建义塾、创善会、育弃婴、养灾民、凿义井、兴水利、刊印善书、劝人行善等等。

潘曾沂是清代中期江南地区最为著名的慈善家,当时人们多赞誉其为善之孜孜不倦,他只说:“此吾辈分内事,如日用饮食之不可废,何足道者?” 他去世时,江南百姓皆哭曰:“善人没矣!谁继起而为福于斯人也?” 当时的苏州百姓如失慈母,泪沾襟者无数。

【注释二】梁恭辰(1814年-1887年)。字敬叔,福建福州人,江苏巡抚梁章钜第三子。道光丁酉(1837年)举人,官浙江数十年,历任温州知府、宁绍台道、金衢严道、温处道、杭嘉湖道等职,政声卓著。著有《劝戒近录》、《楹联四话》、《巧对续录》等书。

劝者,劝善也;戒者,戒恶也。梁恭辰先生自幼即喜谈因果,凡有足资劝戒者,辄据事直书,又益以自所闻见杂袭成编,著为《劝戒近录》一书。《劝戒近录》初刻于道光癸卯年(1843年),

其后,作者又将最新闻见之事,及同人所录寄者,以次增录,随写随刻,相继刊出《劝戒续录》(1844年)、《劝戒三录》(1845年)、《劝戒四录》(1848年)、《劝戒五录》《劝戒六录》《劝戒七录》《劝戒八录》《劝戒九录》(光绪甲申,1884年),凡九编,每编六卷,共五十四卷。自《近录》至《九录》,前后历时达四十二年。梁恭辰先生于光绪丁亥年(1887年)往生以后,他的朋友又根据其遗稿整理而成《劝戒十录》,并出资刊刻。此书遂成煌煌巨帙,蔚为大观,凝聚了作者毕生的心血和精力。

为了便于阅读和流通,民国时期丁福保居士将《近录》至《九录》汇编整理校订,分类编次,析为三十二章,定名为《劝戒录类编》。

《劝戒录》一书,专门记载作者耳闻目睹之因果报应之事,所记多为清代嘉庆、道光、咸丰、同治、光绪年间事。

此书包罗万象,事例丰富,叙事翔实生动,“可劝者足以感人,可戒者足以警世”。研读此书方知“彼苍之视听甚迩,鬼神之感格甚明”,足以触目惊心,使人知所趋避,善者取而法之,恶者取而戒之,改过向善之心油然而生。

且语言典雅隽永,趣味盎然,引人入胜,极为精彩,诚为不可多得的善世奇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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