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情刊物与跳舞 [15]
近年来,各国的犯罪学专家从各国的犯罪统计资料中发现,荷兰这个国家的刑事犯最少。报告上说:该国的惟一特点,是在于注重礼教,男女界限非常的严格,例如在海牙附近的宝石城,规定在公共场所,男女是不准在六英尺以内并坐的;而该城的监狱则是长年空虚,没有一个犯人。犯罪学专家说:凡是犯罪,皆是由于犯人意志力的薄弱,也就是心理不健全。以荷国的事实证明,性欲的节制,即能使得人民的脑力多清明健全,而不犯罪。所以我国的礼教,特别严格男女之防,所谓“男女有别”,实在是有它科学上的根据。
美国近三十年来犯罪人数激增,十年前已跃居世界第一位。而美国男女之间的放纵,实在最为显著,尤其是以跳舞最为普遍。近年来,美国报纸屡屡刊载说,美国某某大学,检查身体时,发现过半数的女生已非处女。根据美国犯罪报告说:“在一九三九年一年之间,犯风化罪者,陡然增加了百分之七。在过去六年间,强奸案陡增了百分之五十。”联邦侦缉局局长胡佛曾经宣言说:“青年道德的堕落,犯罪的增加,实在是由于色情刊物的充斥所造成的结果。”监狱官洛尔士君说:“我所接触的许多案件,都是受了色情刊物的影响。”美国联邦监狱处主任倍次则宣称说:“犯罪案件如此激增,都是由于报纸多刊载风化案,以及电影与色情刊物的影响。”胡佛局长又说:“美国现在正努力铲除此类的导淫刊物。”可惜他还不知道跳舞之害,更甚于色情刊物啊!
综合上述的观点来看,色情刊物与跳舞的发达,竟能使社会堕落至如此地步。因为性欲为动物同有之天性,动物则有自然时期的节制,而人类则有思想。然而人类因耳目的接触,感情会随之冲动,所以惟有严定礼法,避免接触的机会,始能减少人们情欲的冲动。老子说:“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”换句话说,见到了可欲,则使心容易乱。欧美人提倡男女解放,社交公开,男女同校,袒露服装;人之大欲,莫过于此。所以我国的新文化家,主张全盘地接受西方文化,反而痛诋我国固有的优良传统为吃人的旧礼教,想要全部都打倒。这种性欲解放的主要目的,在使女子易于供男子玩乐蹂躏,以快其意而逞其欲。遂使多数女子,遭受男子的诱陷,等到已经陷落,就草率地委曲成婚。所以离婚的案件,全世界都在激增,而且以美国为最多。一九二五年,美国的离婚案为二十万件。我在十数年前,曾经写文章讨论过此事。从上述美国女学生堕落的情形来观察,则知离婚案之多,原因在于当初结婚是由于肉体感情的冲动,无理智的选择啊!从优生学的观点而言,这些纯粹是由性欲结合的父母,毫无深厚的感情基础,他们所诞生的子女,必定会缺少健全的意志力,更缺乏深沉的理智和头脑。一国之中,若是多有此等的父母,也就是会多有意志薄弱、理智短缺的人民。美国所以犯罪特别多,荷兰所以犯罪特别少,这就是事实的证明。
关于风化罪,多数是由于色情刊物之引诱,及跳舞所发生的感情冲动。这些是由于犯人临时丧失了他的意志抉择力,不完全是犯人先天上的缺失。至于普通的刑事犯罪,例如欺诈、斗殴、抢劫、强盗、谋杀等,则是由于犯人先天上意志力的薄弱,缺乏理智和脑力所致。例如荷兰男女的界限很严格,则一切的刑事犯罪极少;而礼防最严的宝石城,则监狱终年无人。此则完全是因为先天禀赋上的脑力清明、思想纯洁所致;人民既然都有充分的谋生技能,自然就不肯做卑劣的犯罪行为了。先天上的遗传既是这样的优良,社会风化的维护又是如此的严格,所以能得到这样良好的结果。
反观犯罪特别多的国家,其损害之大,实在是不可胜言。美国于一九二五年一年之间,因为杀人罪而损失的人命,共计一万二千人;每年因犯罪所蒙受的损害,约达一百万万美金。然而更值得忧虑的是,青少年犯罪日见增加:一九二五年,纽约州裁判所中所关的囚犯,十六岁至廿五岁的,占百分之四十六;地方裁判所中,则同样年龄层的青少年,占了百分之六十一。这些少年,都是属于充满希望的国民,然而却已是身系囹圄,实在是令人悲哀啊[16] !我在一九二零年,曾前往纽约疯人院参观,院中办事的人告诉我说:“神经病近年来逐渐地增加,本院原来只有一所,可以容纳七千人,近年则增加为两所,可容纳一万五千人。”又说:“院中的精神病患,十分之九是由于花柳病毒进入大脑所引起的。”纽约这一个地方疯人已有如此之多,则全美国所损失的宝贵青年,数目一定是更为庞大了。这是刑犯以外的损失啊!
疯人以外,则染上花柳病病发的人,也是不在少数。我到德国游历的时候,当时的代办公使张君曾告诉我说:“我国政府所派留德的陆军学生中,归国以后能为国服务的很少,多数都是死于花柳病毒了。”我说:“听说德国注射的六零六,能治梅毒。怎么会治不好呢?”张君说:“六零六确实能够治愈梅毒,然而六零六的药力非常猛烈,梅毒虽治好,而心脏却受到了损害,所以多数是死于心脏病。”我有几个亲戚,其中一人是在法国染上花柳病死了,另一人则在美国因为梅毒导致发疯,进了疯人院,也是终身不愈。我所碰到染上花柳病的,就已经有好几个人,那么这类人的总数之多,就可以想见了,这又是一项重大的损失啊!
然而当前的损失,还属有限。而从此种退化人种所产出的后一代的国民,其道德理智的薄弱、工作效能的低下、爱心的贫乏,实在是难以避免了。这对民族的损失,尤其是不可估量的。这是事实,而不是想象。法国为性欲放纵著称的民族,我游巴黎时,看见巴黎各处公园的出入口,都有人拿着春宫照片在求售,而警察也不加干涉。这种情形在其他国家则未见到。三十年来,法国人口的出生率日见减少,实在是因为性欲的放纵,才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啊!
从美国的现状来讨论,美国男女放纵的情形,大概已经超过法国,其前途也足以令人忧虑。不可以因为暂时物质的繁荣而忽视了他潜伏已深的病根。我之所以写此文,并不是有空为美国担忧,实在是为我国崇拜美国的青年担忧啊!今日的上海,实在是已经成为巴黎、纽约的雏型了。淫秽的刊物、导淫的机构、跳舞的场所、风化罪案、刑事案的激增、监狱的客满,没有一样不是快要成为世界第一位了。凡是法国与美国堕落的因素,我们都全部具足了,那么它悲惨的结果,怎么能够幸免呢?上海今天有一百多处跳舞场,假定平均每处有两百人,则每晚共有两万人,而这些人即将成为上面所说美国各项事实的候补员了。所谓当局者迷,这些迷于其中的人,只顾着眼前的娱乐,哪里会知道这一个纵乐的念头,已经和监狱、疯人院、花柳科医院、殡仪馆发生了因缘。而我所叙述的在美国、法国因为花柳病而致疯致死的几位亲友,都是为求学而去的;如此悲惨的结局,岂是当初所能料到的啊!而其中一位,在前往巴黎的时候,我曾经痛切地预先告诫他,并且还危言耸听地告诉他重话,他也深知,然而却终究不能够免于花柳病毒而死。那时他年已三十,也不年轻了;而且他中外学术的造诣都很好,不能说是没知识;然而环境的诱惑,真是不容易把持得住呀!所以我们中国的道德,特别重视礼防,男女有别,就是为了预防、避免彼此动心啊!这是从事实经验中所得到的教训呀!
孔子说:“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。”以荷兰的事实来看,则使无讼,的确是有可能了。孔子又说:“道之以政,齐之以刑,民免而无耻。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,有耻且格。”欧美政治,只知道有政治和刑罚,而不知道有道德和礼教,所以它的结果是那样的混乱。而荷兰能够重视礼教,所以它的社会秩序会有如此良好的结果。然则负有言论指导社会责任的人,可以觉悟矣。或许有人说:“礼教重,则令人太拘束了,青年人宜有娱乐,使他精神活泼,则学问与治事才有精神。”我则回答他说:“科学上研究所得的结论,刚好与此相反。”
美国发明科学管理方法的泰勒先生,研究了三十多家大工厂公司的职工效率,撰写报告说:“各工厂、公司的效能,星期一都是最低。详细考察它的原因,得知职工都是因为星期日跳舞纵乐的缘故呀!直到星期二的上午,还不能恢复他生产的效能。”足见美国跳舞风气习惯之普遍。工厂的职员工人既然如此,而学校、商店、公务人员也不能例外。综合来说,则为全国效能减低,损失之大,可想而知。由此可知,这类娱乐不但不能使得精神活泼,反而会使精力减退。然而我们人类的身心效能,确实是有增进的方法。大多是在生理方面,必须要加以锻炼;而心理方面,则须加以存养。
曾文正公曾说:“精神愈用而愈出,智慧愈苦而愈明。”又说:“主敬则身强,习劳则神钦。”主敬就是振作精神,一切都不敢懈怠。曾文正公在军中的时候,黎明时就和幕僚们共用早餐,到夜间二鼓以后才就寝;重要的公文,无一不是亲笔写的,政事、军事虽然极为冗繁,自己读书仍然是有常课。晋朝的陶侃,早晨搬运一百片瓦到房子外面,黄昏则又搬回屋内,他说:“我正致力于收复中原的大事,若是平时生活太过悠闲,到时候恐怕不能胜任大事,所以自己必须要求自己吃苦耐劳呀!”汉朝的大学问家董仲舒放下窗帷读书,三年之中,眼睛从不向花园里看。越王勾践卧薪尝胆,以图发奋自强。自古以来的名人,他们的学问、事业能够有所成就,都是从勤苦奋斗中而来的,哪里会以娱乐为培养精神的方法呢?因为人的意志力必须经由砥砺磨练才会更加坚强,若是认为娱乐为不可缺少的,那么他的意志力已经先薄弱了;何况娱乐是属于低级情感的,则心思的放纵,将更不可收拾。工厂的职员工人尚且因此而大大地减少了工作效能,更何况是担当大事的人呢?以上所说的是生理上的锻炼。
诸葛武侯说:“非淡泊,无以明志;非宁静,无以致远。”淡泊,是说欲望少;一切欲望,都能使人心志昏昧,而低级的欲望就更为严重了。宁静是指心思的安定;若是心系于情欲,就没有宁静的可能;所以要保存青年人聪明敏锐的脑力、活泼的精神,应当以避开这些低级的感官接触为最重要的事。孟子说:“其为人也寡欲,虽有不存焉者,寡矣。其为人也多欲,虽有存焉者,寡矣。”这句话是指清明的心志是否存在。简单地说,一个人的嗜欲深则天机浅,物欲少则心智明。以上是属于心理的存养。
这两项要点,是中外古今一切圣贤哲人修养的原则,是不能够违反的,也没有例外。以上所举的人证、事证,都是有根据的,并不是空泛的理论啊!
而所谓的科学眼光,是说以冷静的头脑来观察客观的事实。今天所谓的物质学者、新文化家,主张全盘接受欧美文化,都是对于客观的事实没能潜心地观察,也是由于自身的嗜好、欲望太多,失却了他们冷静的头脑的缘故呀!如果主观的态度既强,则科学的眼光就会完全消失了,那么他必然会倒过来骂我是时代的落伍者,这也就不足为奇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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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5] 这篇文章是聂云台先生昔日的旧作,曾经刊载于一九四六年八月第一百四十一期的《读书通讯》半月刊上。可以说是金玉良言,字字珠玑,切中时弊 ;不仅是对当时旧上海的淫靡之风痛下针砭而已,即使是现在,也还有相当的警示意义。所以亟应予以刊载,希望能使现代的人有所觉悟!
[16] 此段系录自拙撰的《美国犯罪的增加,司法的黑暗》一文中,是录自《法律周刊》,一九二七年所作的 ;近年犯罪数目大有增加,但手边无书可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