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國演義》開篇一句“天下事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”,道出歷史滄桑萬變,朝代興衰更迭;更顯世事無常,輪迴不息之理。千古風流人物,終被無常湮沒於輪迴暗流之中,三國往事但存片言文字,那些歷經金戈鐵馬、風雲變幻的英雄,如今又在何處?在三界常沒常流轉?還是遇佛因緣,得以出離火宅?
關羽被殺害後,執著斬頭之怨,後蒙智者大師點化,皈依受戒,成了佛教護法伽藍菩薩。集千古智慧於一身的諸葛亮,未出茅廬而知天下三分,神機妙算一生,終究算不盡無常的力量,出師未捷身先死,隆中妙策終成空,又令古今多少人長淚滿襟。
隨著時空的流轉、生死的輪迴,羽扇綸巾的臥龍孔明,能否再出現於歷史之中?又是否有因緣遇佛法,不再留遺憾於世呢?
(一)孔明轉世再為蜀帥
時光飛逝,時間已至745年(距善導大師往生後64年),五百年但如白駒過隙,三國硝煙轉眼即是大唐盛世繁華,遙望長安,更是熱鬧非凡,有“六代祖範”之譽的韋家,正在為剛出生三日(文依《宋高僧傳》,另《太平廣記》言一月)的小兒辦慶宴。各寺高僧應請皆前來應供,一位面貌惡陋的西域異僧不請自來,一見小兒便言:“別久無恙乎?”小兒聽後,竟然面帶喜色,似有相認之意,眾人亦是驚異:剛出生三日的嬰兒,如何成了久別重逢?經家人一再請問,異僧方告知,原來小兒是諸葛亮轉世,且將來必為蜀地之帥;甚至詳細說及此兒將任劍南節度使20年,官至中書令、太尉。韋父深信,便為小兒取名韋皋,字武侯。
韋皋(746年—805年9月13日),字城武
韋皋出生不凡,帶著傳奇光環,自小聰慧過人,博覽群書,精通諸藝。762年肅宗逝世,朝廷甄選建陵挽郎(即是皇帝出殯牽引靈柩唱輓歌之人),經過嚴格選拔,年輕的韋皋,因才貌雙全被選,正式走上了歷史舞台。
隨後的二十年間,韋皋一直是文人書生之相,遊學南方之時,教書訪寺,還久居江夏(今武漢赤壁之戰一帶)頭陀寺,儼然閒雲野鶴一般,似乎與統帥千軍之氣遙不相及。此時,歷經安史之亂的大唐,內憂外患,早已風雨飄搖,長安上空悄然烏云密布,在隨之而來的暴風雨中,韋皋的命運開始走向既定的軌跡。
783年,韋皋因宰相張鎰奏請,出任鳳翔(今陝西鳳翔)隴營田判官,掌管隴州行營的後勤事務,並受張鎰重用,負責代理軍中要務。就在韋皋上任不久,繼安史之亂後,又一場重大變亂席捲長安,各節度使紛紛叛變,發動兵變,攻占長安,甚至稱帝,德宗則倉惶逃到奉天(今陝西乾縣)避難。韋皋所任職的鳳翔軍,亦有人叛變,並殺害節度使張鎰,又準備擒拿韋皋前去歸附叛軍首領,若韋皋不從,便將其除掉。面對變動殺機,韋皋忠心不改,應對自如,因熟讀兵法,胸有溝壑,巧設妙計,效仿周瑜“臨江會”,伏擊叛軍,扭轉局勢,在平定動亂中功不可沒。
時局動盪,儒雅書生彰顯氣節,展露將才,因此得到德宗重視,多次晉升,直至785年,被封為劍南西川節度使。正應了西域僧之語,終成蜀地之帥。
(二)樂山大佛真實奇功
當時雖不再是天下三分之勢,但蜀地依舊“難於上青天”,有著“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”之天險;而且南有南詔,與南詔的天寶戰爭,唐軍十八万精兵幾乎全軍覆沒;西有吐蕃,更是唐朝勁敵,此時的蜀地可謂背腹受敵。韋皋到達後,文武並用,首先安撫當地少數民族,接著合南詔,然後離間南詔與吐蕃,最後集中兵力抵抗吐蕃,以智勇之才,歷經十餘載,直到801年,以圍魏救趙之計,聯合南詔,發動維州之戰,迫使吐蕃撤兵南下,西蜀終於迎來了之後數十年的和平安定。韋皋因此被封為“南康郡王”,不負武侯轉世之威名。
縱使豐功偉業,千秋美名,在歷史的滾滾長河中,不過猶如浪花般,稍縱即逝,戰爭換來的平和,更是電光石火,又豈能真正福澤蜀地,護佑一方。然而韋皋治蜀二十餘載,真正傳千古不朽的,絕非平定西蜀之功,而是成就了那有著“山是一尊佛,佛是一座山”美譽的樂山彌勒大佛。
這尊依山而刻的大佛,緣由海通法師觀凌雲寺三江交匯處,水勢湍急,行舟常遭危難,故發悲願,依山而鏨彌勒尊佛坐像,蒙佛慈力,水流漸緩,行舟平安。然當大佛修至肩部之時,法師圓寂,修建因此停止。多年後,節度使章仇兼瓊捐贈俸金,法師弟子率工匠繼續修造,隨著節度使的遷官,再次停工。
韋皋到達蜀地時,佛身已修建至膝蓋處,凝望著半身的大佛,誓願圓滿建成大佛金身,便主持續建,並捐俸金50萬錢。於是寂靜了整整四十年的大佛岩上又響起了叮噹之聲,伴隨著陣陣波濤,再次千錘擊石,萬夫競力。803年,經過將近十八年,終於圓滿了一山一佛的莊嚴身像。韋皋又作《嘉州凌雲寺大彌勒石像記》,刻於石壁之上,記載了大佛修建淵源的文字,也隨著這一震撼古今的奇蹟,流傳千古。
韋皋之所以最終圓滿了大佛的修建,因其自身虔誠信佛,悲心自然之流露。中唐之際,佛教興盛,上至帝王百官,下至黎民百姓,多蒙法化,韋皋所在的長安更有“家家彌陀佛,戶戶觀世音”之遺風。韋皋出生宴上高僧滿座,可知韋皋家人亦多有信佛者,佛教氛圍濃厚的成長環境,自然從小熏習佛法。遊學江夏之時,所居頭陀寺為江夏聞名古剎,李白《江夏贈韋南陵斌》(寫於759年)中言“頭陀雲月多僧氣”,這更成就了韋皋深入了解佛法之大好因緣。
澄觀法師
在長安時,韋皋與華嚴四祖澄觀法師交往密切,法師相傳為華嚴菩薩化身,身歷唐代九代帝王,為七帝講經說法,而為七帝國師,法師所著《華嚴綱要》、《法界觀玄鏡》、《三聖圓融觀》等,乃是應韋皋等所請而作。與如此高僧交往,亦將蒙受妙法滋養,菩提之芽得以增長。
入蜀地之後,雖常年軍務在身,卻每在“軍務之暇,躬覽聖教,永思宏益”,不忘研習佛法,與西域神會禪師更是交好,禪師師學無相大師,為西蜀禪門龍象。或許這也成了他在西蜀精神所託,才會在禪師圓寂時,哀咽追仰,並為其立碑,自撰碑文,並且親自刻書。
一位儒雅書生,因緣變幻,轉身成為一代名將,統帥千軍,或許深悟佛理,了知世事無常,又於戰場中,看盡生死離別,晚年更是醉心佛法,並極力護持弘揚佛法,造像建寺,利益後世。正如他所言“空門悠遠理難測,仁祠誘善表至德。永資福慧庶莫極,遐慶太平斯萬億”。樂山大佛便是最圓滿的見證,那依山臨江的莊嚴身相,腳踏蓮花的如山之形,千百年來震撼了多少仰望著,自然低頭禮佛,善根成就,而令古今多少人歸入佛門。
這才是韋皋真正建大功,立大業,精忠貫日月,浩氣塞天地之處!
且看,凌雲山下三江之水,滾滾東去,淘盡多少英雄;而那山一樣如如不動的彌勒大佛,千年的風雨不過彈指剎那,依然足踏蓮花,巍巍端坐,莊嚴祥和,一直默默注視著、守護著大千世界芸芸眾生,靜靜等待眾生踏上蓮花,皆生淨土,將來回入娑婆,輔弼龍華之一大因緣。
(三)鸚鵡念佛歸心淨土
韋皋信仰虔誠,悲心深切,護法利生,然生死事大,若不出三界,終歸常沒生死,曠劫流轉,何如淨土回入,自在度生。那麼,歸心佛法的韋皋,在八宗並盛的時代,直面生死輪迴,信仰的歸宿又在何處呢?
韋皋所處的中唐時代(745—805年),僅距淨土宗開宗祖師善導大師不過百年餘間,又未到會昌法難,大師念佛必生之淨土法門正是廣泛流傳之際,大師楷定古今之著作更是傳遍中外,《往生禮讚》《觀經四帖疏》在韋皋出生之時,已在日本傳寫,生活於長安的韋皋,得見大師著作並非難事。縱觀歷史,韋皋一生歷經唐朝的四代帝王(玄宗、肅宗、代宗、德宗),皆有護持或信仰淨土法門之記載,蒙獲帝王支持的淨土法門,可謂深入朝野民間,融入文化生活。
此時,雖然距善導大師已有一定年月,但這一時期卻有淨土三位祖師,於中原各地,同時教化,大弘淨土,念佛之聲傳遍大江南北。
承遠大師
出生於蜀地的承遠大師(712—802年),來到南嶽衡山,蒙慧日法師之教,專弘淨土,將經教法語,彌陀名號,書寫大街小巷,刻於山岩溪谷,歸化者無數,代宗常遙向衡山頂禮大師。法照大師(約747—821年)於定中往極樂世界,見一襤褸僧人侍立佛側,詢知是承遠大師,出定後,即往衡山面謁,悲喜流涕而受其教,專修淨土;後於五台山蒙文殊菩薩示念佛決定往生之法,又囑其專弘淨土,以利群生,更深信不疑,大弘淨土,尤其所創五會念佛之微妙佛音,聞者無不歸心淨土,而被代宗封為國師。
少康大師
另一位即是有著後善導的少康大師(約736—805年),於白馬寺見善導大師《西方化導文》放光,後於長安光明寺大師像前,感大師空中現言: “汝依吾教,廣化有情,他日功成,必生安養。”於是專修專弘淨土,念一聲佛,便出一尊佛,所教化之處,七歲孩童皆念佛。以此可見,韋皋生活的時代,淨土法門流傳之深廣可見一斑。
此時韋皋所在的西蜀,不論善惡罪福念佛必定往生之理,亦是深入民間。現在依舊令淨土行人耳熟能詳的釋雄俊,便是四川成都人,一位被視為“壞道沙門”之人,只是平時有口無心之念佛,面對閻王審判時,記起《觀經》下品下生往生之語,知五逆罪人臨終十念亦得往生,而自己雖造罪不至五逆,念佛亦不止十聲,若不得生,反入地獄,豈不是三世諸佛成了妄語者,因此重返陽間,最後於769年預知時至往生淨土。此無疑給了無數行者決定往生之信心。
韋皋身為一代將帥,歷經戰場,染了多少鮮血,若要速脫離生死,成就佛道,淨土法門無疑是唯一的選擇,無論善惡罪福念佛必生,自然是韋皋信仰路上的光明與希望。念佛之殊勝不僅在於罪人念佛必生,而且動物念佛亦得往生,更給人以決定之深信,韋皋便有一篇《西川鸚鵡舍利塔記》,詳細記錄了鸚鵡念佛往生之事。
有人獻一鸚鵡與韋皋,並告知此鸚鵡音聲美妙,而且與漢音相近。當地有一裴姓人士,好要佛法,知經中記載西方淨土有鸚鵡,是阿彌陀佛變化所作,能宣揚妙法,對鸚鵡溫和而恭敬。韋皋亦開始教鸚鵡念“阿彌陀佛”。於是每天曙光才露,韋皋府中便傳出鸚鵡一聲聲“阿彌陀佛”,念念相續,音聲和雅,宛如笙竽之聲,聞者莫不駐足靜聽,並對它嘉贊不絕。
803年,鸚鵡出現不適,七日後更甚,馴養者知其即將命終,便擊磬對它說:“你是要西歸了嗎?現在為你擊磬,擊一聲你念一聲阿彌陀佛。”於是,十聲引磬聲,鸚鵡念了十聲阿彌陀佛,安然站立往生。並以荼毘之法焚化,出現十幾顆晶瑩剔透、光彩奪目的捨利,觀者無不駭然。時有慧觀法師聽聞後,得知鸚鵡念佛往生亦有如此殊勝之瑞相,涕淚悲泣,於是前去迎請鸚鵡舍利,並為鵡舍利塔,作為動物往生之實證,以示後人,令聞見者,皆能破疑生信,念佛往生。
韋皋記錄此事,亦是因雖知一切眾生念佛皆得往生,但苦於未見事證,如今有此鸚鵡往生之實證,理事相佐,更易啟人信心,一心念佛,得生淨土。
從韋皋為鸚鵡舍利塔作記流通,宣揚淨土念佛必生之法,可見他淨土信仰濃厚,至於他是何時信入念佛,不得而知。或許身處淨土普弘宣流之時代,自然得聞淨土妙法;或許在長安時,有緣拜讀善導大師之作,信知稱名必生;或許曾在澄觀法師身邊,聽聞普賢十大願王導歸極樂,而求願往生。
圖語:南詔王遣人向西川節度使韋皋求附唐
然從現存史料中可知,晚年的韋皋,手中常執念珠,無論何時何地,輕撥念珠,一句一句念著“南無阿彌陀佛”。而鸚鵡往生之事,正發生在韋皋逝世的前兩年,韋皋又特作文記載,或許對他本人亦有深刻觸動,對念佛往生之信心亦將堅定不移。
遺憾的是,現存史料中未見韋皋逝世的相關記載。然而往生之與否,絕非從瑞相中推測,但依彌陀之本願救度,念佛即是正定業,順佛本願,必得往生。
無論如何,韋皋傳奇的一生,縱然也會被歷史的河流淡化、湮沒,然樂山巍巍端坐彌勒大佛,依舊等待當今未來無數眾生駐足仰望,低頭禮拜,念佛得生淨土,將來還入娑婆,依釋迦佛“其有得聞彼佛名號,歡喜踴躍乃至一念;當知此人為得大利,則是足具無上功德”之付囑,共同宣揚彌陀名號。
文/佛欣法師
主要參考資料:
1.《宋高僧傳》 宋釋贊寧中華書局
2.《舊唐書》 後晉劉昫等
3.《西川鸚鵡舍利塔記》 唐韋皋
4.《嘉州凌雲寺大彌勒石像記》 唐韋皋
5.《中國佛教學術論典》22冊之《晉唐彌陀淨土信仰研究》劉長東
佛光山文教基金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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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無阿彌陀佛